猴耳环

首页 » 常识 » 问答 » 无爱婚姻35年,一个名字叫喂的60岁
TUhjnbcbe - 2023/11/1 21:13:00

名字

从李新梅记事起,妈妈就是个没有名字的人。

爸爸通常管她叫“哎”或者“喂”,邻居则连这个也省略,直接上来拍一下肩膀。

在村子里35年了,“他们都不知道我妈叫什么”。

身份证上,妈妈的名字叫李玉荣,出生日期是年7月15日,两个信息都是爸爸李伟随意编的。

李新梅记得,妈妈的枕头下面总是横放着一把刀。有时候是水果刀,有时候是剪刀,刀柄朝向床外,刀刃向内。

成年之后,李新梅会有意识地把妈妈的刀藏起来,但过不了多久,一把新刀又会出现在枕下,就这样过了30多年。

妈妈从未使用过那把刀,只是一直枕着睡。

在一个饭局上,有人告诉李新梅,枕刀是布依族的习俗,人们相信,如果做了噩梦,放把刀在枕下,就不会再梦到那些可怕的事情。

对方说:“你妈妈一定做了很多年噩梦。”35年前的冬天,妈妈被人贩子从重庆火车站卖到河南一个村子,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。路上被人打过,耳朵出了血,牙齿也掉了好几颗。李新梅的大姑花元买下她,给李新梅的父亲李伟当媳妇。李伟觉得这女人长得丑,又黑又矮,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伤了耳朵,听力也很差。他不乐意娶这样的媳妇,但最终拗不过姐姐,还是结了婚。

在李新梅印象里,妈妈总是深怀恐惧。

她会仔细叮嘱1岁半的外孙不要出门,还咬牙切齿地说:“外面会有坏人会打你。“如果有人打你,你就拿砖头狠狠地打他!”李新梅不知道妈妈做没做噩梦,她无法和妈妈进行更深的交流。

妈妈说一口发音奇特的语言,和汉语没有任何相近之处,村里没人听得懂,从小和她在一起的李新梅也只能听懂50%左右,但不会说。

妈妈听力差,始终学不会汉语,只会写歪歪扭扭的村名,是李新梅教的。“至少出去能告诉别人家在那儿。”但妈妈并不觉得这里是她的家,李新梅记得,从小时候起,妈妈的话语中会重复出现两个词:“烟”和“白烟”。

李新梅后来逐渐明白这两个词的意思,在妈妈的语言中,那是“家”和“回家”。

她说得太多了,家人常常会显得不耐烦。

那看上去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。

没人知道她的身份,她有着和周围人不大一样的长相,眉骨高耸,眼窝深陷,甚至有村人说她来自国外。

李新梅的妈妈图源:受访者提供

然而,在年9月,故事有了一个奇迹般的转折,一群身在贵州的布依族人用了仅仅两天半的时间,帮李新梅妈妈找到了位于贵州晴隆县的家。

它顺利得不像真的,以至于李新梅听到这个消息时,第一反应是:这是个骗局吧?

她深知这种寻找有多难,从年起,她曾尝试帮妈妈寻找过很多次。她在QQ上加过五六十个群——

因为妈妈是从重庆被拐来的,她重点加川渝地方的群,她在里面详细描述了妈妈的外貌、被拐时间,把她听得懂的词转换成汉字:吃饭是“更号”,喝酒为“更涝”,睡觉是“等能”,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是哪里的语言。

偶尔会收到一些语焉不详的回复,有说是四川的,有说是越南的。在贴吧和川渝的寻亲网上,李新梅也发过一些帖子,花20块钱置顶一个月,阅读量有几百,但少有回复。

寻亲网上需要填很多信息,但李新梅能填的不多。

“我妈的过去一片空白,相当于让你填信息,你就填了一个问号,根本无从下手。”

在一个QQ群里,曾有一个贵州人加李新梅好友,说妈妈有可能是贵州的,这边少数民族很多。她让对方说几句当地的话,对方不会讲,李新梅觉得他是在骗自己,把他拉黑了。

零零散散找了几年,她没有寻到任何有价值的方向,慢慢灰了心。

妈妈渐渐老了,在这个小村子里,她从一个20几岁的姑娘变成60来岁的老人,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人生子。

看着妈妈,李新梅常想,她的父母大概率都不在了,谁还会记得她呢?年之后,李新梅不再发寻亲帖。

“回家吧,不要说话了”

李新梅曾比划着手势问妈妈:“你是哪儿的?”

妈妈说了几个晦涩难懂的词,李新梅听不懂。

但她会常跟李新梅和妹妹说:“我们回家吧,家里可漂亮了。”

在妈妈的记忆里,老家附近有条很大的瀑布,她常常经过,家门口种着肥硕的芭蕉树,还有一棵高大的板栗树,成熟的时候,父亲会把板栗打下来,拿去集市上卖钱。

妈妈跑过两次。

第一次是刚来河南没多久,她带着自己那件薄薄的衣服和做的两双小鞋子跑了,但这次逃跑只持续了两个小时就被亲戚们找回来。

李新梅说:“他们从那两双小鞋子和妈妈的话推测,来河南之前,妈妈可能生过一个孩子,叫小苗,不知道怎么弄丢了,‘可能也被拐卖了吧’。”有一年,李新梅带人到家里给儿子上保险,签合同的时候,妈妈发了疯,抱着孩子把卖保险的人赶了出去。“她以为我要把孩子卖掉。”

第二次逃跑是在来村子后的第9年,她带着4岁的李新梅和2岁的妹妹离开了。

直到现在,李新梅都记得当时的场景。她和妹妹暂时住在奶奶家,妈妈去接她们,一边给她们穿厚衣服一边说:“我们走,我们去家,这里不是我们的家。”

她带了身份证,拿了块钱,晚上睡草垛子,白天走路,两天之后,在车站遇到了在那里守株待兔的邻居。

大概是死心了,妈妈再没跑过。她就这样住了下来,和李伟在一起生活。

在李新梅的叙述中,那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,他们一起下地干活,妈妈能听懂的几个汉语词汇,大多和劳作相关:锅、饭、麦子、种子、肥料……

李伟提到这些词的时候,她会去干对应的活儿。

李新梅爸爸妈妈和妹妹图源:受访者提供

在李新梅印象里,家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,爸爸看电视,妈妈也看电视。“没什么交流,也不知道交流什么。”在这个多户的村子里,妈妈是一个异类。

村里的女性常坐在一起剥花生,别人说话的时候,妈妈会认真地看,认真地听。

李新梅觉得:“她应该是装作在听吧,反正就是觉得自己必须得融入一下。”

别人笑,她也笑,“有时候别人在嘲笑她,她都觉得别人在跟她说笑话”。

当被人盯着看时,妈妈会突然说很多话,好像迫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,而周围的人会陷入尴尬的沉默。

遇到这种状况,丈夫李伟会用手势比画着:“回家吧,不要说话了。”

李新梅懂事之后,渐渐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。妈妈送她去上学,长相让好奇的同学频频注目。“看,李新梅的妈好丑啊。”此后,她很少再和妈妈出现在同一场合。妈妈总是站在村东头的坡上等她放学,她和同学走在一起,看到妈妈过来,扭头就往家里走。“会被别人指指点点,感觉挺自卑的吧。人家都有正常的妈妈,能说话,干什么都可以,你什么都不能。”妈妈很勤快,会做精致的布艺,她给李新梅做好看的鞋子和小书包,自己绣上彩色的花纹,和河南当地的图案都不一样。李新梅背着书包去学校,有同学羡慕她有这么别致的书包,但她痛恨这种让自己和别人“不一样”的东西。仿佛和妈妈一样,自己也成了同学眼中的异类,她就把书包送给了同学。

小学5年级的时候,李新梅才明白“姥姥”这个词是什么意思。

总有好事的邻居来问:“去过你姥姥家吗?见没见过你姥姥?”李新梅想,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,她隐隐地希望妈妈能找回家。“我挺想有个姥姥的,即使是少数民族的,或者国外的,也不会被别人看不起,最起码有个家了。”

李新梅图源:受访者供图

年底,李伟被确诊食道癌,在医院治疗了3个月,效果甚微。李新医院,她带他回家见家人最后一面,然而他在路上就断了气。

遗体抬进门的时候,妈妈仿佛不相信,上去推了推李伟的胳膊,继而大哭。

在李新梅印象里,妈妈从来没有为李伟哭过,那是第一次。

夫妻很少交流,也无法交流,用李新梅的话说:“是个搭伙过日子的关系,但时间长了,人都有感情的。这都不是感情,而是亲情了。”李新梅记得,办完父亲丧事的第二天,一家人在桌上吃饭,妈妈自言自语地说:“你爸死了,我也准备走了,我也回家了,你们(姐妹)俩在这儿吧。”

“我妈平时最起码有个伴,一下子少了伴之后,感觉就是孤零零了,没有什么可留恋的。”李新梅说。

她失去了现在的家,也找不回原来的家。

在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,李新梅觉得,妈妈好像迅速衰老了。

妈妈很少笑,只有和外孙在一起的时候,才有一些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
有一天,李新梅躺在屋里,妈妈在外边哄孩子,她突然听到妈妈在低声地唱歌。

她平时说话声音低哑,还有些漏风,但唱歌时声音清亮甜蜜。李新梅听不懂她在唱什么,只觉得不像60岁的老人。“像20几岁的女孩子。”她想要录下来,但妈妈唱了短短的一段,就不再唱了。

比侬,回家

年9月,李新梅偶然在一个短视频App上刷到一条布依族语言的教学视频。

对方的语音听起来很熟悉,吃饭是“更号”,喝酒是“更涝”。

她加了这个名叫“峰萧萧”的博主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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